十月初九,霜降。
吳良在柳府西跨院的日子,徹底變成了一座活著的鐘。每天寅時三刻準時被鐵鏈的冰冷喚醒,卯時開始抄書,抄到手指抽筋、視線模糊。
抄的書換了,不再是《官箴》,而是《資治通鑒》。
柳蕓娘親自指定:“讀史使人明志。夫君,你該看看,那些貪欲熏心的人,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場。”
吳良每天抄著“昔者楚王好細腰,宮中多餓死”,抄著“石崇斗富,終至滅門”,抄得心驚肉跳。
但更讓他心驚的,是柳蕓娘的變化。
自從巷中訣別后,她不再冷言冷語,也不再動輒訓斥,而是…變得平靜。
一種可怕的平靜。
像暴風雨前的海面,安靜得讓人發慌。
---
這天傍晚,柳蕓娘提著食盒來了。
四菜一湯,比平日豐盛。
“吃吧。”她坐下,看著吳良腳上的鐵鏈,“父親今日問我,你的悔改之心如何。”
吳良放下筆,手還在抖:“我…每日抄書,不敢懈怠。”
“抄書容易,”柳蕓娘夾了塊肉給他,“悔心難。”
她看著他,眼神復雜:“夫君,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嗎?”
吳良搖頭。
“我最怕你…表面悔過,心里還在盤算。等禁足期滿,又會去找那些人,又會被著官袍去行商賈事,又會…把柳家拖進深淵。”
吳良急了:“夫人,我真的…”
“別急著發誓。”柳蕓娘打斷他,“我問你幾個問題,你誠實回答。”
“夫人請問。”
“第一,”柳蕓娘放下筷子,“若現在有人告訴你,海外有座琉璃島,遍地都是琉璃礦,只要湊夠船資就能去挖,你心動嗎?”
吳良心口一緊。
琉璃…這個詞,像一根刺,扎在他記憶里。
他想說“不心動”,但喉嚨像被什么堵住。
“第二,”柳蕓娘繼續,“若唐成他們又來找你,說有個新生意,穩賺不賠,只是缺本錢,你…會借錢給他們嗎?”
吳良低頭,看著腳上的鐵鏈。
會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