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良感覺自己的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,它們正在以一種極其微小的幅度,但頻率極高的方式打著擺子。那兩錠銀子,剛才還散發著誘人的“啟動資金”光芒,現在簡直像是兩顆隨時會炸的雷。
他喉嚨發干,艱難地咽了口唾沫,視線從自家娘子那“和善”的笑容上,緩緩挪到堂下兩張同樣懵逼的臉上。
劉老財和張屠戶看看吳良,又看看那位突然殺出來的官太太,手里的銀子遞出去不是,收回來也不是,僵在半空,場面一度十分尷尬。
“咳咳!”吳良猛地咳嗽兩聲,試圖找回一點身為“老爺”的尊嚴。他伸手,不是去拿銀子,而是……極其緩慢地,用一種近乎于挪動的速度,將腿邊那兩錠燙手山芋往外推了推。
“這個……嗯……”他腦子飛快轉動,試圖從看過的無數古裝劇里搜刮點臺詞,“本官……本官剛剛,是在試探爾等!”
他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種恍然大悟般的正氣:“果然!爾等竟敢公然行賄,試圖腐蝕朝廷命官!簡直罪加一等!”
劉老財:“???”
張屠戶:“老爺,剛才您不是還說……”
“住口!”吳良一拍桌子,這次是真用了點力,震得手掌發麻,“本官那是引蛇出洞!看看你們誰更心懷鬼胎!現在真相大白了!”
他偷眼瞥了一下旁邊的紅衣娘子,見她依舊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,心頭一緊,趕緊繼續表演:“劉員外!你家的豬,到底是怎么死的?從實招來!若有半句虛言,大刑伺候!”
劉老財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搞懵了,結結巴巴道:“就……就是被他家的狗攆到河里……”
“證據呢?”吳良板著臉,“可有目擊證人?那河邊可留下狗爪印?你的豬是當場淹死,還是撈上來才斷氣?若是撈上來才死,焉知不是你不會施救?”
一連串問題砸過去,劉老財張口結舌,他哪想過這么多細節?
吳良又轉向張屠戶:“張屠戶!你說劉員外的豬是自己掉茅坑淹死的,又有什么證據?茅坑在何處?豬身上可有穢物?當時可有人看見?”
張屠戶也傻眼了,他也就是隨口一說,哪來的證據。
吳良看著兩人啞口無言的樣子,心里稍微松了口氣,感覺思路清晰了點。他清了清嗓子,目光(小心翼翼地)避開自家娘子,看向堂外看熱鬧的百姓,努力做出公允的姿態:
“既然雙方都拿不出確鑿證據,此案便是糊涂官司!依本官看,那頭豬,或許是自己失足落水,或許是別的緣由,但終究是一條性命,更是劉員外的財產損失。”
他頓了頓,搜腸刮肚地想解決辦法:“這樣吧!張屠戶,你雖無直接證據證明劉員外誣告,但劉員外損失是實。你便象征性地賠償劉員外……嗯,五百文錢,算是撫慰,此事就此了結,不得再糾纏!你二人,可有異議?”
五百文?劉老財那豬要是活著,少說也值好幾貫。張屠戶本來都準備大出血了,一聽才五百文,簡直是意外之喜。劉老財雖然覺得虧,但看這老爺前言不搭后語,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夫人,也不敢再鬧。
兩人互相瞪了一眼,幾乎是同時叩頭:“小民無異無異議!”
“既然如此,畫押退堂!”吳良趕緊揮手,生怕再生變故。
衙役們憋著笑,領著兩人下去辦手續。堂外圍觀的百姓也議論紛紛地散了,個個臉上都帶著看了一場好戲的滿足表情。
等到公堂上只剩下自己和那位紅衣娘子,以及幾個低頭忍笑的衙役時,吳良才感覺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轉過頭,擠出一個自認為最無辜、最討好的笑容:“娘……娘子……”
紅衣女子,也就是他穿越附贈的夫人,姓柳,名蕓娘。此刻,她蓮步輕移,走到案前,伸出纖纖玉指,拈起那兩錠被吳良推開的銀子,在手里掂了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