寶珊道的夜霧比渡舟山更濃,將車廂里沉默的氣壓壓得愈發沉滯。
街燈的光暈透過霧層篩進來,在深色真皮座椅上投下細碎的影,混著若有似無的雪松味,在車廂漫開。
蔣斯崇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真皮紋路,目光掃過副駕座上的沈晞月時,喉結輕輕滾了滾。
她垂著眼,長睫輕顫,指尖死死攥著那個牛皮紙文件袋,被文件袋的硬邊硌得掌心發紅,都半點不肯松開。
“文件袋里是什么?”他終究先開了口,聲線低啞,沒帶太多探究,更像隨口的關切,卻藏著不易察覺的緊繃。
沈晞月的眼睫猛地一顫,指尖無意識收緊,文件袋的邊緣幾乎要嵌進肉里。
“還沒看,不知道。”她不敢抬眼,怕眼底的惶恐撞進他深黑的眸子里,更怕一開口,那些憋在心底的恐懼就會順著聲音泄出來。
蔣斯崇沒再追問,只是腳下輕輕踩了踩油門,車子在主道平穩行駛。
街燈的光暈掠過沈晞月蒼白的臉,她攥著文件袋的手始終沒松,指節泛白如紙,連帶著小臂都繃得發緊。
車子停在公寓樓下時,蔣斯崇突然低低咳了一聲,喉間的癢意來得刻意,卻咳得真切,肩頭微微聳動,眼底泛著淡淡的紅血絲。
沈晞月猛地抬頭,眼底閃過一絲慌亂,還有藏不住的擔憂。
“你感冒了?”
“唔大概是渡舟山夜里太涼?!彼麄阮^看她,眼底的光像霧中星子,轉瞬即逝,卻撞得她心口微燙,“不礙事?!?/p>
沈晞月咬了咬唇,齒尖碾過下唇的軟肉。
她想起他方才在病房里擋在她身前的模樣,脊背挺得筆直,像一道無形的屏障,將所有危險都隔在外面,心頭一軟,鬼使神差地開口。
“你要不要上去坐坐?煮姜茶很快的,驅驅寒也好。”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,指尖瞬間一陣酸麻。
這是沈晞月第一次主動邀請蔣斯崇上樓,這間藏著她所有隱秘心事的小公寓,她原本從沒想過要讓他踏足。
蔣斯崇眼底的光像被風吹亮的燭火,快得讓人抓不住,他沒給沈晞月反悔的機會,應聲快得像怕她收回邀請。
“好?!?/p>
公寓里浸著層冷意,沈晞月摸索著按下墻燈開關,暖黃的燈光漫開,將屋內的簡單陳設與揮之不去的清冷一并照亮。
蔣斯崇的目光漫過客廳,沙發上疊著條半舊的羊絨毯,邊角磨得有些毛糙,該是用了些年頭。
茶幾上攤著一沓評估報告,鋼筆還壓在頁角,墨痕洇了些許紙邊,處處透著只有她一人居的孤清。
蔣斯崇懸著的那顆心稍稍落地,至少她在這里是安穩的。
可這屋子又干凈得過分,家具擺得規整到刻板,墻面素凈得沒半點裝飾,連窗臺都擦得發亮,尋不見一絲多余的雜物,一點人間煙火氣都沒有,更別提留下她的痕跡。
哪里像個家,倒像個臨時落腳的客棧,她住得小心翼翼,隨時準備抽身離開。
蔣斯崇看著那沓攤開的報告,忽然想起她在接風宴上縮在角落的模樣,心頭泛起細澀的疼。
但他沒多問,只是找了個沙發坐下,姿態散漫地靠著,指尖卻始終留意著沈晞月的動作,目光像纏人的絲線,牢牢鎖在她身上。
沈晞月鉆進廚房,從櫥柜里翻出曬干的姜片和紅糖,動作熟練地沖洗。
姜片在鍋里煮出濃郁的香氣,混著紅糖的甜,漫滿整個房間,驅散了些許霧汽帶來的濕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