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晞月第一次見到趙治岐是十八歲。
那個只要一想起,鼻腔里就會漫開一股浸進骨縫的消毒水味的夜晚。
十幾分鐘前,她指尖還殘留著蔣斯崇如火石般燙人的體溫,電話那頭沈傳恒的聲音卻像冰錐似的扎進耳朵里。
“溫盈袖自殺了,正在搶救?!?/p>
手術室的燈紅得像燃不盡的鬼火,在走廊盡頭懸了一夜。
金屬長椅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裙料滲進來,硌得沈晞月尾椎骨一陣陣發疼,她把臉埋進膝蓋里,聽著電梯“叮咚”響了一次又一次。
沈晞月血緣上的爺爺沈晉山站在門口,頓了頓,只罵了句“造孽”,皮鞋聲便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。
沈傳恒的秘書放下一沓皺巴巴的繳費單,腳步沒停就拐進了電梯。
最后只剩她一個人,在長椅上縮成小小的一團。
天快亮時,沈晞月抬頭看向窗玻璃,外面的天從墨藍熬成魚肚白,最后被日出潑上一片刺目的金,亮得像要把她這一夜的狼狽都照穿。
她盯著自己用力交握卻指尖泛白的手,愣了半晌,只覺得這道晃眼的亮光襯得她十八年來的掙扎像場笑話。
每當沈晞月越是拼命想抓住點什么,比如蔣斯崇給的那點溫暖,比如護著溫盈袖的可能,她想要的就會離她越遠。
沈宅角樓的霉味和溫盈袖夜里無聲的眼淚,早把她的人生捂得涼透了,沒半分光,僅憑這點日出,哪照得進來。
護士推著病床出來時,沈晞月幾乎是踉蹌著撲上去的,她指尖先碰了碰溫盈袖的手腕,那脈搏輕得像落在紙上的羽毛,卻實實在在跳著。
她這才敢松口氣,轉身對著跟在后面的主刀醫生鞠躬,腰彎的極低。
“謝謝您,醫生”話沒說完,她憋了一夜的眼淚便砸在地板上,濺開的濕痕被風吹得發皺。
可那句道謝沒得到半句回應,只聽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從她頭頂壓下來。
沈晞月抬頭,才看清男人的臉,白大褂領口的名牌在晨光中晃了晃,上面“趙治岐”三個字像淬了冰,刺進她眼中。
趙治岐袖口還沾著沒擦凈的血漬,在白大褂上暈開一小片暗褐,他垂著眼,掃過沈晞月通紅的眼,聲音壓得極低,每個字都像裹著碎玻璃,慢悠悠摁進她心里。
“下次我會勸沈總,把藥量控制得再準些?!币娚驎勗洛e愕地僵在原地,趙治岐頓了頓,目光落在病床上溫盈袖蒼白的臉上,又補了句。
“等你媽媽醒了,多觀察她的反應。這次的氟哌啶醇雖然不純,可第一次用,副作用該有的都不會少。”
走廊的窗戶開著,穿堂風卷著消毒水味撲過來,沈晞月突然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,她攥著溫盈袖的被角,指節捏得發白,眼淚還掛在臉上,卻再也流不下去。
“我與沈小姐,好像總在秋天見。”趙治岐扯了扯嘴角,把滑到鼻尖的金絲眼鏡推上去,鏡片反射著冷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