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杏先生這個稱呼,從五年前便頻頻出現在溫盈袖零碎、混亂的記憶中,是母女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溫盈袖知道,那是沈晞月藏在心底,連提都不敢提起的人。
她還記得醒來的那天,沈晞月坐在床邊,暖黃色的燈光將她整個人籠著,可她看起來卻好似被抽空了一半。
沈晞月垂著頭,想將已經干枯的銀杏葉折進紙魔方,指尖小心翼翼摩挲葉脈,生怕一用力,就會將它一并弄碎。
溫盈袖指節動了動,可只是一瞬,碎落的銀杏葉便混著沈晞月無聲的眼淚砸在她手上。
“明年。我們明年去看查爾斯河的銀杏吧。”沈晞月沒等溫盈袖回答,眼神透出些堅定與決絕,指尖悄悄攥緊了衣角,她聲音沉了些,卻更顯執拗。
“我會讓這一切都結束的。”
溫盈袖嘴唇微動,看著沈晞月眼中對未來的向往,一怔,只覺得千言萬語都凝滯在了喉間。
她輕輕點頭,嘴角扯出一抹淺淡的笑,眼角卻悄悄泛了紅。
起初,溫盈袖得知沈晞月被沈傳恒安排接近剛回國的蔣斯崇,也是鬧過的。
她砸了那只沈傳恒帶來角樓,向她炫耀、施壓的青花瓷瓶,碎片濺在地板上四散,像極了她那荒謬又碎裂的人生。
溫盈袖早已記不清沈傳恒這是第幾次用自己來威脅沈晞月,逼沈晞月妥協了。
在角樓生活的十幾年,早就教會了溫盈袖不再對沈傳恒懷有奢望。
可她本以為,沈傳恒對親生血肉總該還有些許憐憫的,直到她聽見傭人議論,說沈傳恒要借沈晞月攀上蔣家這座大船,盤活恒裕。
溫盈袖每每從傭人口中聽說沈晞月為了自己,一次又一次在名流圈里強裝體面,甚至不惜招惹那位剛從國外回來的香江太子爺時,腦中恍惚間都曾閃過一個想法。
是不是她死了,沈晞月就不用再被困在沈家的泥潭里了?
沈晞月是不是就能自由,就能堂堂正正站在那個叫蔣斯崇的男人面前了?
溫盈袖被這棟角樓磋磨了半輩子,她不能叫沈晞月也如自己一樣,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牢籠里。
只是沈傳恒早就有了防范,從溫盈袖那年歇斯底里地用水果刀抵住傭人喉頭大鬧后,角樓便空蕩蕩的了。
除了二樓留給母女倆的舊床墊,沒有任何能當做利器的東西。
整個一樓只有一張老舊的皮桌,桌腿上還留著沈傳恒當年被打斷腿后,拄拐蹭出的刮痕。
角樓總是很安靜,只有墻上舊鐘的秒針與分針交錯間的摩擦聲,滯澀極了。
溫盈袖站在一樓樓梯前,抬眼,望了望窗外的天光。
16:13。
今天是少有的晴天,陽光透過積了灰的窗欞,灑在她面前的臺階上。
“真是難得的好天光。”溫盈袖輕聲呢喃,指尖無意識地摸了摸領口,像是下定了決心,抬起沉重的腳步邁上臺階,沒有往門口看一眼。
傭人送飯是在
18點,她還有足夠的時間。
溫盈袖只希望沈晞月今天不要太早回來,她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這副模樣,更不想嚇到她。
她指尖撫過磨得發白的被套邊緣,勾住那道開了線的針腳,順著紋理緩緩撕開,棉麻纖維發出細碎的聲響在靜謐的角樓里異常刺耳。
溫盈袖將撕裂的布條綁在一起,一端牢牢系在二樓雕花扶手上,繩結打得緊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