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師父,您看……這菜刀,能開刃嗎?”
蘇婉這話問得輕飄飄,落在小柱子耳中卻如同驚雷。
他瘦小的身軀劇烈一顫,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,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極致的恐慌,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的貓。
“奴、奴才不知掌膳在說什么……”他聲音發顫,幾乎要跪下去。
蘇婉卻不給他逃避的機會,上前一步,逼近他,壓低聲音,目光銳利如她手中的刀鋒:“不知?那剛才脫口而出的‘刃角’、‘卷口’、‘切入順滑度’……也是浣衣局燒火時學的?”
小柱子被她逼問得連連后退,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墻壁,退無可退。他嘴唇翕動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,只有那雙原本怯懦的眼睛,此刻寫滿了掙扎和驚懼。
蘇婉看著他這副模樣,心里基本確定了八九分。她放緩了語氣,但目光依舊緊鎖著他:“我不管你是誰,為什么扮成這副樣子來到我這里。但既然來了,又露了餡,總得給我個說法。是內務府派你來試探我的?還是……別的什么人?”
她腦海里瞬間閃過周公公皮笑肉不笑的臉,甚至是御座上那位深不可測的皇帝。
小柱子,不,或許該叫他別的什么名字,他劇烈地喘息了幾下,終于像是認命般閉上了眼。再睜開時,那雙眼睛里雖然還殘留著驚惶,但怯懦之色卻褪去了大半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郁和……一絲無奈。
“掌膳……好眼力。”他聲音干澀,帶著一種與外表截然不同的沙啞,“奴才……并非有意欺瞞。”
他頓了頓,似乎在權衡利弊,最終苦笑道:“奴才原名……莫一刀。”
莫一刀?這名字……夠霸氣。蘇婉挑眉,示意他繼續。
“奴才祖上三代,皆是宮中御廚,尤擅刀工。到了奴才父親這一代,因卷入……卷入一樁舊案,被罷黜出宮,郁郁而終。奴才自幼苦練家傳刀工,一心只想重振門楣,洗刷冤屈。”莫一刀的聲音低沉下去,帶著恨意與不甘,“數月前,奴才設法參加御廚甄選,刀工一項本已拔得頭籌,卻因……卻因得罪了貴人,被構陷舞弊,不僅被剝奪資格,還被發配至浣衣局為役。”
原來如此。蘇婉恍然,是個懷才不遇、身負血海深仇(可能沒那么夸張)的劇本。
“所以,你設法調來我這里,是想借我之手,重回御膳房?”蘇婉問道。
莫一刀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,眼神復雜地看著蘇婉:“起初確有利用掌膳之心。掌膳近日風頭正盛,又得陛下……些許關注。在掌膳手下,或許有機會接觸到更高層面的食材和技藝,甚至……或許能找到為家父翻案的契機。”
他坦承了利用之意,這反而讓蘇婉覺得他沒那么討厭了。
“那你為何又故意露出破綻?”蘇婉晃了晃手里的桑刀,“以你的本事,若真想隱藏,我不一定能看出來。”
莫一刀臉上露出一絲苦澀:“因為……奴才看了掌膳您做的菜。”
“嗯?”
“尤其是那道‘蓮心酥’。”莫一刀抬起頭,目光第一次真正對上了蘇婉的視線,那里面帶著一種匠人見到絕世珍品時才有的光芒,“奴才躲在偏殿外,聞到了那股酥皮將成未成時的火工香氣,看到了成品那近乎完美的分層。還有您應對陛下詢問時的機變……奴才覺得,掌膳您,或許與御膳房那些蠅營狗茍之人,是不同的。”
他頓了頓,語氣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懇求:“奴才不甘心一身技藝埋沒于浣衣局,更不甘心家父蒙受不白之冤。掌膳若能收留,奴才愿效犬馬之勞,將家傳刀工傾囊相授,只求……只求一個機會!”
說完,他深深躬身,不再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