酸菜魚滾燙的湯汁在粗陶盆里微微晃動,幾滴金黃的油星濺到了明黃色的龍袍袖口上,留下深色的印記。
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跪在地上的嬤嬤和太監們連發抖都忘了,個個面如死灰,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磚縫里。敢把湯湯水水直接懟到陛下眼前,這冷宮廚娘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!
蘇婉舉著盆,手臂開始發酸。她看著皇帝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,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響。完了完了,沖動是魔鬼,這下真要交代在這兒了!
就在她以為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砍頭時,皇帝忽然松開了鉗制她手腕的力道,目光緩緩從她臉上移開,落在那盆酸菜魚上。
那酸辣鮮香的氣息實在霸道,無孔不入地往人鼻腔里鉆?;实酆斫Y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。
“這是什么?”他開口,聲音聽不出喜怒。
蘇婉懸到嗓子眼的心往下落了半寸,趕緊順桿爬:“回陛下,這是酸菜魚。選用鮮活的草魚,片成薄片,配以秘制老壇酸菜,佐以泡椒、野山椒熬制湯底,魚肉滑嫩,酸菜爽口,湯鮮味美,最是開胃下飯!”
她職業病犯了,介紹起菜品來滔滔不絕,說完才意識到場合不對,趕緊閉嘴,眼巴巴地看著皇帝。
皇帝沒說話,只朝旁邊瞥了一眼。御前總管大太監李德全立刻會意,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套銀針銀匙,上前就要試毒。
“等等?!被实蹍s抬手阻止了他。
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,皇帝竟親自接過蘇婉手里那沉甸甸的粗陶盆,轉身走到那張布滿油污的破舊灶臺邊,將盆放下。然后,他拿起灶臺上那雙蘇婉剛用過的、再普通不過的木筷子,夾起一片雪白的魚片,放入了口中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蘇婉緊張得手指絞緊了衣角。她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,但這位的口味……畢竟是個能因為辣子雞丁就砸灶臺的狠人。
皇帝咀嚼的動作很慢,細細品味著。酸菜的酸爽、泡椒的勁辣、魚肉的鮮嫩、湯底的濃郁,層次分明地在口中炸開,霸道地沖擊著味蕾。這種粗獷又鮮活的味道,與他平日吃的那些精致卻寡淡的御膳截然不同。
他沒說話,又夾了一筷子酸菜,配上一點湯汁。
周圍靜得能聽到灰塵落地的聲音。
終于,皇帝放下筷子,目光再次投向蘇婉,那里面探究的意味更濃了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何時入的宮?原在何處當差?”
來了來了,查戶口了!蘇婉按捺住狂跳的心,根據原主的記憶,垂下眼睫,盡量恭敬地回答:“回陛下,奴婢名叫蘇婉,三個月前入宮,一直在冷宮膳房做燒火丫頭。”
“燒火丫頭?”皇帝眉梢微挑,視線掃過那壇還在幽幽吐著香氣的佛跳墻,以及灶臺上其他幾樣雖簡單卻看得出用了心思的小菜,“你這身本事,做個燒火丫頭,屈才了?!?/p>
蘇婉心里一咯噔,正琢磨著怎么把“祖傳手藝”“自己琢磨”的借口搬出來,卻聽皇帝話鋒一轉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