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湖區(qū)的夜晚,比東城安靜許多。楊淑婷坐在宿舍唯一的那張椅子上,窗外只有偶爾駛過的車輛聲和遠處工地隱約的轟鳴。她沒有開大燈,只點了桌上一盞小小的臺燈,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她面前攤開的兩張紙。
一張是昨天李計劃發(fā)來的短信打印件,字跡透過碎裂屏幕的影像顯得有些扭曲:“淑婷,朵朵怎么樣了?我……工作的事,有點轉(zhuǎn)機。我們……能不能再談?wù)劊俊?/p>
另一張,是朵朵今天剛寄到的畫。皺巴巴的紙上,三個手拉手的小人,和一個咧著嘴的、光芒四射的太陽。畫紙右下角,還有朵朵用鉛筆歪歪扭扭寫的幾個大字:“想爸爸媽媽”。
她的手指,一遍遍撫摸著畫紙上那三個小人。指尖劃過代表李計劃的藍色小人時,微微停頓了一下。
今天幼兒園門口那場不堪的三人對峙,像一場冰冷的雨,把她心里那點因為劉剛的關(guān)懷而升起的暖意,澆得透心涼。李計劃的落魄和固執(zhí),劉剛的強勢和保護,周圍人那些探究、非議的目光……這一切都讓她感到窒息。
她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心如死灰,可當李計劃隔著劉剛,用那種復(fù)雜又帶著一絲哀求的眼神看她時,當朵朵這幅充滿渴望的畫擺在眼前時,她發(fā)現(xiàn)心里那潭死水,還是被攪動了。
“我們手拉手去公園玩!”
女兒清脆的、充滿憧憬的聲音,仿佛就在耳邊。
和李計劃,真的還能“手拉手”嗎?
那些漫長的、獨自等待的夜晚,那些冰冷的、只剩下爭吵的電話,那些被他輕易踐踏的信任和尊嚴……像一道道深刻的傷疤,橫亙在他們之間。蘭蘭的存在,他揮向蘭蘭的那一巴掌,更是將最后一點修補的可能都打碎了。信任一旦崩塌,重建談何容易?破鏡重圓,裂痕永遠都在。
可是……朵朵呢?
如果徹底分開,朵朵就永遠失去了同時擁有爸爸媽媽在身邊的機會。她的人生,從六歲開始,就要被硬生生割裂。跟著她,物質(zhì)條件必然艱苦,還要面對單親家庭的流言蜚語。跟著李計劃?且不說他現(xiàn)在自身難保,就算他以后緩過來,誰能保證他不會再有第二個、第三個“蘭蘭”?誰能保證朵朵不會受委屈?
她把目光投向窗外,仿佛能穿透夜色,看到劉剛所在的那個方向。
劉剛。
他像一座沉默的山,在她最飄搖無依的時候,提供了堅實的依靠。他離了婚,身份清白,愿意接納她和朵朵,承諾給她們一個安穩(wěn)的家。他實在,肯干,雖然給不了大富大貴,但至少能遮風(fēng)擋雨。謝小芳血淋淋的教訓(xùn)就在眼前,錯過劉剛,她可能再也遇不到這樣愿意真心待她們母女的男人了。
跟著劉剛,似乎是眼下最明智、最現(xiàn)實的選擇。可以徹底擺脫與李計劃的糾纏,開始新的生活,給朵朵一個完整的、哪怕需要重新適應(yīng)的“家”。
可是……
她腦海里閃過劉剛前妻王秀蓮那個咄咄逼人的電話,閃過劉剛提到兒子輔導(dǎo)費時緊皺的眉頭,閃過他身后那個需要持續(xù)付出金錢和精力的原生家庭。那不僅僅是劉剛一個人,那是一整個需要背負的、沉甸甸的過去和責(zé)任。
而且,朵朵……朵朵能接受劉剛嗎?孩子雖然小,但心思敏感。她能感覺到女兒對劉剛那份下意識的疏離和怯意。強行組合的家庭,真的能如想象中那般溫暖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