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淑婷抱著一摞剛消毒好的幼兒餐具,從廚房后門走出來。下午的陽光有點晃眼,她瞇了瞇眼,正要穿過小操場回主樓,卻看見幼兒園鐵門外站著一個時髦的年輕女人。
那女人穿著亮黃色的針織裙,外面套著件白色短外套,踩著一雙細高跟,在這片老舊的居民區里顯得格外扎眼。她正低頭按手機,燙卷的頭發垂下來,遮住了半邊臉。
楊淑婷腳步頓了一下。難道是那個孫蘭蘭?她怎么會找到這里來?
幾乎是同時,蘭蘭抬起頭,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她。隔著鐵門的欄桿,兩個女人的視線撞在一起。
蘭蘭收起手機,臉上綻開一個過于熱情的笑容,朝她揮了揮手。
楊淑婷的心往下沉了沉。她抱緊懷里溫熱的餐具筐,指甲無意識地摳著塑料筐的邊緣。走過去,還是繞開?
沒等她決定,蘭蘭已經主動走了過來,聲音甜得發膩:“淑婷姐?真是你啊!我剛才還怕認錯人呢。”
“你是誰?找我有事?”楊淑婷站在原地,沒動。餐具筐有點重,勒得她手指發白。
“我是孫蘭蘭啊,也沒什么大事,”蘭蘭站在鐵門外,手扶著冰涼的欄桿,笑吟吟地說,“就是路過,想著你在這兒工作,過來看看。能進去說話嗎?外面怪冷的。”
楊淑婷看著她那身單薄的裙子,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沾著水漬的廚房工裝,沉默地走到門衛室,跟值班的趙大爺說了幾句。趙大爺探頭看了看蘭蘭,按了開門按鈕。
鐵門“咔噠”一聲開了個小縫。
蘭蘭側身擠進來,高跟鞋在小操場的塑膠地面上踩出清脆的聲響。她環顧了一下四周,目光從色彩鮮艷的滑梯落到墻面上有些剝落的卡通壁畫,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一下。
“環境還挺……溫馨的。”她評價道。
楊淑婷沒接話,領著她走到操場角落的樹蔭下,那里有幾張給家長休息的長椅。“就在這兒說吧,我只有十分鐘,馬上要準備晚飯了。”
蘭蘭卻沒坐下。她站在楊淑婷對面,上下打量著她,目光像帶著細小的鉤子。“淑婷姐,你在這兒干活,挺辛苦的吧?我聽說幼兒園廚房活兒雜,錢還少。”
“習慣了。”楊淑婷把餐具筐放在長椅上,發出沉悶的響聲。
“也是,計劃那人你都知道,摳門得很,以前肯定也沒給過你什么好日子過。”蘭蘭嘆了口氣,語氣里卻聽不出多少同情,“不像現在,我想買點什么,他好歹還知道掏錢。”
這話像根刺,精準地扎進楊淑婷的耳膜。她臉色白了白,沒應聲。
蘭蘭往前湊近一步,身上濃郁的香水味撲面而來。“淑婷姐,咱們都是女人,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。你跟計劃,既然都過不下去了,何必還拖著呢?早點把手續辦了,對大家都好。”
楊淑婷抬起眼,直視著她:“這是我跟李計劃的事。”
“可現在也是我的事了!”蘭蘭的聲音拔高了一些,引得不遠處一個帶小孩玩的老師往這邊看了一眼。她立刻壓低了聲音,卻更加急促,“我跟他三年了!最好的年紀都給了他!你們不離婚,我算什么?”
“你算什么,你心里不清楚嗎?”楊淑婷的聲音很冷。
蘭蘭被噎了一下,臉上閃過一絲惱怒,但很快又被笑容掩蓋。“淑婷姐,我知道你恨我。可你想過沒有,就算沒我,你們倆就能過下去嗎?他在東城區南苑,你在西城區北湖,半年幾個月也見不了一面,這跟守活寡有什么區別?”
這話太毒,也太真。楊淑婷的呼吸滯住了,胸口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捶了一下。
“我現在跟他住一起,知冷知熱,把他照顧得好好的。”蘭蘭觀察著她的神色,語氣又放軟了些,“只要你點頭離婚,讓出朵朵的撫養權,我保證勸他對朵朵好點。孩子嘛,跟著爸爸總歸是好一點的,以后上學、嫁人,說出去也好聽不是?跟著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