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的轉折,發生在教學進入“策論”階段之后。
這日,蘇文淵以“漕運利弊論”為題,讓林默試作一篇短文。
他本意是讓弟子初步接觸策論格式,并未指望有何高深見解。
林默將一篇墨跡未干的短文呈上時,蘇文淵起初只是隨意瀏覽。
但看了開頭幾句,他捻須的手指停住了。
他越看越慢,目光黏在紙面上,讀到關鍵處,食指無意識地劃過一行字,沾上了未干的墨跡也渾然不覺。
那紙上,有林默修改時留下的淡淡墨點,還有蘇文淵先前用朱筆批注的零星圈劃。
這篇文章,破題精準,立論也高。
但真正讓蘇文淵心驚的是內容。
文中不僅剖析了當前漕運依賴運河、受制天時地理、耗損巨大的弊端,
竟還提出了幾條匪夷所思卻直指核心的“建言”——
諸如“沿海擇港建倉,發展海漕”、“改良漕船抗風浪”、“沿漕運節點設應急糧倉”,甚至隱約提到“鼓勵商賈參與”!
這些想法,角度之新,視野之開闊,完全超出了一個困于山村的少年所能想象的極限!
這需要的是一種對天下格局、經濟民生近乎本能的敏銳洞察。
蘇文淵緩緩抬起頭,先前那份閑適一掃而空,目光沉沉地看向林默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:
“默哥兒,你老實告訴先生,這些想法……究竟從何而來?”
林默心頭一緊,知道最關鍵的時刻來了。
他垂下眼,無意識地捏緊了洗得發白的衣角,聲音帶著幾分少年人應有的緊張和不確定:
“先生……學生就是瞎想的。
平日聽村里老人閑聊,說行船難、糧價起伏;
又……又好像在哪本破舊雜書上,瞥見過海外番邦巨艦的影子;
再結合先生平日教的經世致用之學……學生就……就大膽揣測,
是不是……可以這么試試?
是不是……學生想岔了?”
他將一切推給道聽途說、殘卷雜書和自己大膽的聯想,把判斷權交還給先生。
蘇文淵盯著他看了許久,少年眼神清亮,帶著求知般的忐忑。
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,目光中的銳利漸漸化為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