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啟明星還掛在天邊,寒氣像針一樣扎人。
林家祠堂前,一輛牛車已然停好。
七叔公身著漿洗得發白卻熨貼平整的深色長衫,花白頭發梳得整整齊齊,懷里緊緊揣著那封蓋了私印的陳情帖。
他站在車旁,不時抬手整理其實并不凌亂的衣襟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帖子粗糙的紙邊。
那架連夜趕制、打磨得锃亮的新犁,用紅布蓋著,穩穩放在牛車中央,由林根生親自駕車。
林默穿著最干凈的粗布短褂,安靜站在七叔公身側。
周氏把家里僅有的幾十個銅板和碎銀用布包好,塞進兒子貼身的衣袋,又塞了幾塊硬邦邦的麩面餅子,讓七叔公和林默趕路時吃。
“走吧。”七叔公深吸一口凜冽的寒氣,聲音沉穩,率先登上牛車。
林默被林根生托了一把,也爬上車,緊挨著七叔公坐下。
林根生一聲吆喝,牛車吱呀作響,碾過凍得硬邦邦的土路,在寂靜的黎明中,駛向二十里外的清河縣城。
路途漫長。
牛車慢,寒風直往領口里鉆。
七叔公一路沉默,只偶爾伸手緊一緊犁上的紅布,目光望著灰蒙蒙的前路,眉頭擰成疙瘩。
林默把手縮在袖子里,看著路旁蕭索的田地,呵出的白氣瞬間消散在冷風里。
抵達清河縣城時,已是日上三竿。
縣城的喧囂與林家村的凋敝像是兩個世界。
三人無暇他顧,徑直找到縣衙。
青墻高聳,石獅威嚴,幾個衙役按著腰刀,目光掃視行人。
七叔公整理了一下衣冠,深吸一口氣,對林根生低聲道:“等著,看好犁。”
隨即,他看向林默,兩人眼神交匯,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決然。
他手持陳情帖,領著林默,步履沉穩地走向衙門口。
并未去動那面令人望而生畏的堂鼓,七叔公先是對值守的衙役拱手一禮,不卑不亢地道:
“差大哥打擾了,老朽乃城外林家村族長林七,有農事要情,欲呈獻于我縣父母李老爺,懇請通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