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城霧障
漢口的晨霧帶著鐵銹味,像極了重慶碼頭卸貨時彌漫的魚腥。慕容九辰蹲在江漢關鐘樓飛檐上,瓦片結的霜花硌著掌心,腕間儺面烙印隨秒針逆跳灼痛。腳下中山大道空無一人,唯有一輛黃包車的銅鈴在霧中“叮當”亂響——車夫早凍成青銅像,車斗堆著霉變的糧票(1962年版三峽壩圖水印被菌絲啃成蜂窩),座墊上還留著半塊啃剩的豆皮,油漬早凝成琥珀。
“瘴氣濃度超標了。”敖隱的龍尾纏住避雷針,鱗片剮蹭處簌簌落下銅綠銹屑,“再拖半個時辰,整座城都會變成星瘴琥珀。”
九辰瞇眼望向江面。靛藍濁浪裹著死魚翻涌,浪尖浮沉著泡發的秦簡殘片(“金沙為盟”字跡被化肥廠廢水蝕成麻點),三具江豚骨架卡在排污口,肋骨間纏著褪色的紅領巾——那布料他認得,十二歲在武昌碼頭幫工時常偷剪貨輪纜繩,繩頭就系著這種紅布條。
老通城豆皮店的招牌突然砸落!菌絲黏液從裂縫滲出,在青石板蝕出“上善若水”籀文。九辰躍下屋檐時,黏液猛地凝成熵瘴鏡墻,鏡面晃著雙重倒影:
左鏡:歸元寺檐角青銅風鈴震落,鈴鐺滾進陰溝裂出半卷《神農本草經》,夾頁的洛陽牡丹標本滲出玉枕尸苔(細看竟是格桑花瓣紋,瓣尖沾著高原牧童的鼻血);
右影:漢陽鐵廠銹軌纏滿《黃帝內經》經絡圖,脈穴嵌的砭石導彈殘片(磷火綠得像亂葬崗鬼火)突然爆裂,沖擊波掀翻黃包車青銅像,車斗糧票漫天紛飛,票面霉斑拼出“小心輕放”——像極了航運公司貨箱的漆字。
敖隱的龍爪撕開鏡墻:“當心!這瘴氣專吃記憶!”
裂痕處突然探出老漁夫枯手,煙斗戳向九辰太陽穴:“后生仔!那鼎里煮的是人魂熬的孟婆湯啊!”
星骸王艦
鏡墻碎片割破九辰掌心,血珠滴入江水的剎那,江底拱起墨色水丘。三千青銅鼎再度浮出,鼎耳菌絲分泌黏液凝成冰階。九辰踏上第三階時,鼎腹星瘴冰晶“噗嗤”炸開,蒸汽裹著篡改版《星葬謠》撲來:
“潮汐為舵喲。。。季風作槳。。。
金屑沉沙托不起。。。歸墟的航船。。。”
歌聲鉆進耳道,視網膜裂開雙重影像:
左眼燒火:1931年漢口租界鐘樓坍成缺耳方鼎,鼎腹紫火烹煮星骸獸心臟(搏動聲像隔壁鐵匠鋪鼓風機),火苗舔舐處顯影江城孤島地基——裂縫滲出沈蔻丹殘影,她襦裙破口露出的皮膚竟與邙山玉枕二十八宿圖紋一致;
右眼結霜:2003年三峽泄洪口噴墨色濁流,吞沒沙洲上振翅的江豚。浪尖浮現金沙史詩褪色竹簡(“非攻”字跡被游輪油污暈染),簡牘縫隙鉆出楊大眼乳牙殘片,振動頻率引高原牧歌逆流而上。
“接住!”敖隱甩尾掃來銹鐵盒。九辰抓住逆熵裝置瞬間,盒蓋紅漆“小心輕放”字樣融化,滲進儺面烙印。劇痛中三目圖騰射出金光,江底“轟”地升起星骸王艦——
艦艏阿月石像的睫毛顫動,哼唱原版《采菱曲》:“水善利萬物不爭。。。”歌聲驚飛白鷺,鳥群撞上熵瘴鏡墻凝成冰晶墜江。甲板覆滿青銅苔蘚,踩上去濕滑如裹尸布。九辰推開舵室銹門,腐臭撲面而來:操作臺積著三寸厚鳥糞,儀表盤嵌滿藏族牧童乳牙(牙紋與金陵雉堞共振),舵輪竟是一具蜷縮的江豚骨骸,肋骨間卡著半塊“光榮退休”搪瓷杯(杯底刻著“漢陽造船廠1978”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