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天剛蒙蒙亮,霜花結在枯草尖上,腳踩上去咯吱作響。
李長青跟在支書王有德和趙大山身后,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通往二道白河公社的土路上。
這條路坑洼不平,冬天被凍得硬邦邦的,路兩邊是收割后光禿禿的玉米地,更遠處,長白山綿延的雪線在晨曦中泛著清冷的光。
王有德推著那輛除了鈴不響哪都響的大國防自行車,車把上掛著的舊挎包里,放著那株用濕潤樺樹皮和苔蘚仔細包裹的百年老參。
他一邊小心地看著路,一邊回頭對李長青念叨
“長青啊,等到了公社,見了蘇主任,嘴巴緊著點,多看眼色少說話。蘇建國那人可精得很,是咱們安圖縣商業(yè)系統(tǒng)有名的鐵算盤。”
“哎,支書,我曉得輕重。”
李長青點點頭,裹緊了身上那件補丁摞補丁的舊棉襖。
寒風像小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鉆,但他心里卻有一股火苗在竄動。
安圖縣,二道白河公社,這只是一個,他目光掃過這片熟悉的黑土地,遠處山腳下稀疏的村落,以及更遠方那條蜿蜒的、通往縣城的沙石公路輪廓,心里勾畫的藍圖遠比眼前廣闊。
趙大山依舊沉默,他穿著那件洗得發(fā)白的舊軍棉襖,獵槍斜背在身后,腰間掛著開山刀和煙袋鍋,一雙穿著烏拉草鞋的大腳踩在凍土上穩(wěn)穩(wěn)當當。
他不時抬眼眺望長白山的山勢,這是老跑山人刻在骨子里的習慣,看云識天氣,看山辨方向。
約莫走了一個多小時,前方出現(xiàn)了幾排相對齊整的紅磚瓦房,屋頂豎著煙囪,冒著裊裊炊煙。
這就是二道白河公社所在地,比小河村繁華不少。
供銷社門口已經(jīng)排起了不短的隊伍,人們穿著臃腫的棉衣,揣著手跺著腳,呼出的白氣連成一片,議論聲嗡嗡作響,話題離不開緊俏的布票、糖票,以及今年工分的折算。
王有德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繞過正門,來到后院,敲開了供銷社主任辦公室的門。
蘇建國約莫四十多歲,梳著整齊的分頭,穿著藏藍色的中山裝,正端著印有“為人民服務”紅字的搪瓷缸子看文件。
見他們進來,他抬了抬眼皮,語氣平淡
“老王來了?坐。”
王有德趕緊上前,臉上堆起笑,從挎包里取出那株參,小心翼翼地放在鋪著玻璃板的辦公桌上
“蘇主任,您給掌掌眼。這是我們村的小伙子李長青,在鷹嘴崖那邊碰運氣挖著的,瞅著是個老貨。”
蘇建國聞言放下缸子,手法老練地解開樺樹皮。
當那株蘆碗緊密、須根纖長、形態(tài)飽滿的老山參完全顯露時,他眼神猛地亮了一下,但迅速恢復了平靜。
他拿起桌上的放大鏡,仔細審視著蘆頭的環(huán)紋、艼帽的形狀、皮色和鐵線紋,手指輕輕捻動須根,感受其韌度。
“嗯……”
他沉吟片刻,放下放大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