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先把錢掏出來,小心翼翼塞進內兜,又繼續扒拉,終于拽出件黑色短衫。
是前年在果敢老街夜市買的,洗了不下二十次,領口已經發毛,袖口還縫著塊深灰補丁,是他媳婦用舊褲子改的,穿在身上有點發緊,卻顯得肩背利落。
接著是那條迷彩褲,褲腿磨破了邊,膝蓋處還沾著圈洗不掉的水泥印。
去年在工地幫人搬磚時蹭的,他當時心疼了好幾天,現在卻覺得這褲子“顯身份”,像模像樣倒是的確有點像軍政府的人了。
他往腰上系了根磨得發亮的人造革皮帶,勒到肚子發緊也不在意,又對著裂了縫的穿衣鏡拽了拽衣角,鏡里的人黑衫迷彩,比平時扛啤酒箱時精神了不少。
“這錢掙得才叫值。”阿坤對著鏡子嘀咕,指尖蹭了蹭內兜的錢,昨晚跟龍楚雄在賭場包廂聊天的場景又冒出來。就說了幾句“軍政府收文物”“利潤高”,就拿到比賣半個月啤酒還多的錢,這種“輕松錢”讓他心里發飄。
他抓起桌上的鴨舌帽,帽檐壓得低低的,遮住了大半張臉,推開門往旺角賭場走時,還特意繞開了啤酒攤的方向。
怕被熟客看見他這副打扮,問東問西。
老街的午后正是熱鬧的時候,挑夫背著竹筐喊著“讓讓”,緬式小吃攤飄出炸魚的香味,阿坤腳步放得快,路過李記水果攤時,還瞥見李叔正彎腰撿掉在地上的橘子,他沒停腳。
現在滿腦子都是找龍楚雄,把明天啤酒攤見面的事敲死。
很明顯,他昨天就約了龍楚雄在啤酒攤見面,但是龍楚雄沒來,反而小張又來了。
這就意味著龍楚雄心中還是有芥蒂,所以一直沒有上鉤,今天還要去引誘目標。
具體的其他原因他不了解,他也不想去了解,這都是無所謂的小事。
反正完成小張交代給他的任務,把錢掙到手,這就完事了。
旺角賭場的門一推開,混雜著煙味、汗臭和劣質香水的熱浪就撲了滿臉,比早上更濃烈。
彩色燈泡在煙霧里晃得人眼暈,骰子撞瓷碗的“嘩啦啦”聲、賭徒的嘶吼聲混在一起,像一鍋沸騰的濁水。
龍楚雄就坐在最里側的骰子桌前,面前堆著半摞緬幣,紅煙盒扔在桌角,里面只剩兩根煙。
他穿件黑外套,袖口挽到小臂,正攥著三顆骰子使勁晃,指節泛白,骰子在骰盅里撞出的聲響,比旁邊人的吆喝聲還響。
“買定離手!開了啊!”荷官還是那個留八字胡的緬甸漢子,胳膊上的蛇紋身被汗水浸得發亮,他把骰盅往桌上一扣,龍楚雄的眼睛瞬間瞪圓,喉結滾了滾。
他剛押了大半摞錢在“大”上。
周圍的人都往前湊,阿坤找了個角落站著,假裝看旁邊的老虎機,眼角卻沒離開龍楚雄。
“十四點!大!”荷官掀開骰盅的瞬間,龍楚雄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旁邊的啤酒瓶都晃了晃,他一把抓過贏來的錢,往自己那堆上一扔,嘴角咧到耳根:“看到沒?老子說運氣回來了!”
他摸起桌角的紅煙盒,掏出根煙叼在嘴里,打火機“咔嗒”響了兩下才打著,煙蒂燒到指尖時,他才猛地回神。
剛才又走神想昨天阿坤提的“軍政府收文物”的事了。
他掐滅煙蒂,心里又開始糾結:軍政府的人給的利潤是真高,可萬一被寸文山知道了
指尖蹭過煙灰,心里像有只貓在撓。
他抬頭掃了眼賭場門口,盼著阿坤能來,又怕阿坤真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