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。清晨。
姜繆握著匕首的手又酸了,指節泛白得像要裂開。
宋墨坐在對面,膝上攤著張兵法圖,玄色袖口隨著指點的動作輕晃,露出半截骨節分明的腕。
“手腕再沉些。”宋墨頭也不抬,讓姜繆原本垂下的手再次抬起。
“匕首不是繡花針,你這力道,連兔子都捅不死。”
姜繆咬著牙,將匕首重新刺入木樁。
木刺扎進掌心的舊傷,疼得她眼尾發顫,卻硬是沒哼一聲。
從最初連刀都握不穩,到如今能在木樁上留下半寸深的痕,掌心的繭子厚得能磨破絹帕。
“為何一定要學這些?”她猛地拔出匕首,帶起的木屑濺在宋墨的斗篷上,“我又不想上戰場?!?/p>
宋墨的目光從兵法圖上移開,落在她滲血的掌心,眸色沉了沉:“不想上戰場,也要會保命。南楚的人還沒走干凈,朝堂的刀,比你手里的更利?!?/p>
他轉動輪椅靠近,微涼的指尖突然覆在她的手背上,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,將她的手腕往下壓:“看好了,發力要從腰起,轉腕時要快,像這樣……”
他的掌心貼著她的,兩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疊成一團,呼吸間的冷香混著她發間的皂角氣,纏得人有些發慌。姜繆的心跳漏了半拍,下意識想抽手,卻被他握得更緊。
“當年在北疆,有個斥候就是這樣,用三寸匕首挑斷了敵方先鋒的喉?!彼穆曇魤旱煤艿?,像在說什么私密的事,“他比你還瘦小,卻能在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?!?/p>
姜繆的指尖猛地一顫。北疆?他不是說腿傷后就再沒踏出過京都嗎?
她抬眼時,正撞見宋墨望著自己,眸中的清潭里似有碎光閃動,快得讓人抓不住。他忽然松開手,轉開話題:“今日就到這。把《孫子兵法》的‘地形篇’抄十遍,明日我要查。”
“又是抄書?”姜繆皺眉,將染血的匕首扔在石桌上,“我要學的是殺人技,不是酸腐文。”
“不知兵,何以殺人?”宋墨拿起兵法圖,輪椅轉向院門時,留下句輕飄飄的話,“晚上讓廚房燉些鴿子湯,補補你的手。”
姜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后,忽然發現石桌上多了個小巧的瓷瓶。打開一看,是上好的止血膏,膏體細膩得像化開的雪。她捏著瓷瓶的手指緊了緊,掌心的疼似乎真的輕了些。
賴嬤嬤端著藥碗進來時,見她對著木樁出神,忍不住嘆氣:“公主,這苦日子啥時候是頭?。啃≤姾钜彩?,明知您在南楚受夠了刀光劍影,還逼您學這些……”
“他是為我好?!苯姷皖^擦著匕首,聲音輕得像怕被人聽見,“在這京城里,能護著我的,只有這把刀。”
賴嬤嬤還想說什么,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跌跌撞撞跑進來,見到賴嬤嬤,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聲音哽咽得像被堵住的風箱:“娘!我回來了!”
姜繆猛地抬頭。那漢子臉上帶著風霜,眉眼間卻有幾分眼熟——是賴嬤嬤那個被派去南楚查探消息的兒子,柳生。
“柳生?”賴嬤嬤手里的藥碗“哐當”落地,撲過去抱住他,哭得渾身發抖,“你還活著……你真的活著!”
柳生的眼淚混著臉上的泥往下淌,他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,雙手捧到姜繆面前:“公主,這是南楚那邊……照顧過您和長公主的張嬤嬤托我帶的。她說,等您有能力了,再回去接她,她……她還在羊圈附近守著,說要等長公主的骨殖回家?!?/p>
油布包里是塊半舊的玉佩,上面刻著個歪歪扭扭的“安”字——是當年母親給張嬤嬤的謝禮。姜繆的指尖撫過玉佩上的裂痕,忽然想起南楚那個雪夜,張嬤嬤偷偷塞給她半個窩頭,說“公主別怕,總有天亮的時候”。
“她還好嗎?”她的聲音有些發顫。
“不太好?!绷念^垂得更低,“南楚新帝登基后,查得緊,張嬤嬤為了護著您的舊物,被打斷了腿……”
姜繆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舊傷新痛攪在一起,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。她忽然站起身,抓起石桌上的匕首就往外走。
“公主您去哪?”賴嬤嬤驚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