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卻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,死死縮在枯麥稈后頭。
眼前反復閃回剛才那駭人一幕。
——張五哪是瀉肚?
他褪下褲子,掏出炭塊和羊皮紙,撅著屁股就畫了起來!
那副專注的模樣,比他平日偷懶耍滑時認真百倍。
陳麻子本名叫陳曉,因臉上生有麻子,得了綽號。本是夜間清點草料的勞力,因白日睡過了頭,只得摸黑來補工,一直忙碌到深夜。
哪想竟撞破這等勾當!
巡邏隊盤問時,他就覺出張五喊“肚子疼”的腔調不對。
那裝病的勁兒,跟他自己從前偷懶時一模一樣!
他心下生疑,悄悄尾隨而來,卻沒料揪出這么大一樁隱秘!
他心跳如擂鼓,猛然又想起:這新來的張五他聽說過,經常在茅房打照面,喜歡偷奸耍滑。
前幾天,搭過話,打探軍卒數量。白天總在軍營外打轉,看似閑聊卻句句探問糧倉換崗的時辰……
此刻想來,字字句句都透著一股細作的鬼祟!
寒風灌進衣領,他卻渾然不覺冷,咬牙瞪眼。滿腦子都是發現奸細和一個月前逃難的光景。
——他所在的村坊被韃子踏破,深夜裹著件破單衣逃出來,一路啃樹皮、吞雪塊,餓得眼冒金星。
發現干牛糞都興奮半天!
哪敢想“飽”字?直到跌跌撞撞投奔這鐵血軍寨。
是逃難途中吃的第一頓飽飯!
陳麻子永遠忘不了,當時喜極而泣的樣子。眼睛瞪圓了,尋著縫隙看著那羊皮紙,努力辨認。
風雪太大,茅房火光昏黃。
他看不懂那些鬼畫符是什么含義,卻隱約看見——張五畫的是幾處糧倉,還標了箭樓,官署。
建筑輪廓他不會認錯。
一股寒意從脊梁骨竄上來,比風雪更刺人。
陳麻子屏住呼吸,眼瞅著張五記錄完,迅速藏好羊皮紙、重擺出一臉痛苦相,提燈走遠。
這口氣剛緩過來,另一股焦慮又猛地涌上心頭。他強作鎮定清完草料,急匆匆溜回住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