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廣孝眼中閃過一絲精光:“我看太子不像是長壽之人,燕王不必灰心。”
何秋不禁咂舌,這到底是安慰,還是真有未卜先知之能?若不是自己從后世而來,單看朱標面色紅潤、精神飽滿的樣子,怎么也想不到他會在壯年早逝。
何秋岔開話題,直截了當地說:“我看這次清查,到最后恐怕又會演變成另一個胡惟庸案。”
朱棣略顯訝異:“父皇還要對勛貴下手?”
想起前兩年胡惟庸案掀起的腥風血雨,朱棣便覺脊背發涼——他這位父皇的手段著實狠厲。
何秋頷首:“自然。這才幾年光景,各家勛貴就已腐化至此,若不狠心整頓,將來如何放心交予太子?”
“況且陛下不僅是淮西人的君主,更是天下人的君主,淮西勛貴豈能例外?如今常平王、中山王、曹國公等大將相繼離世,正是動手的良機。”
朱棣被“陛下是天下人之君”一語觸動。
聯想到東宮近日舉措,這位太子恐怕也是心懷天下的儲君。明知軍中清洗會波及常平王、曹國公派系,仍果斷出手。
這或許正是我不及太子之處!
何秋未留意朱棣的沉思,轉而問道:“還有其他動靜嗎?”
姚廣孝輕抿茶湯:“相較前兩事,此事倒算小事。陛下欲開海禁、加重商稅,戶部所擬商法已被駁回重訂,聽聞圣心對戶部頗為不滿。”
“看來是朝臣們又說了不該說的話?”
“先生明鑒。當初朝議開海時,江南官員極力贊成,險些與北方同僚動武。待商定稅法時,卻有多人諫言不可與民爭利,陛下震怒之下罷官抄家。明面反對雖消,戶部所呈商法卻稅率極低、課稅范圍過窄。。。。。。”
姚廣孝說著連連搖頭。
何秋立時了然——這商法必定荒誕至極。
朱棣不解:“戶部官員為何陽奉陰違?國庫豐盈最先受益的豈非正是他們?”
何秋莞爾替三人續茶:“他們首先是地方豪紳,家中多涉商事。況且陛下欲征的商稅,想必包含官員吧?”
見朱棣稱是,何秋笑意更深:“本朝官俸之低實屬罕見。正七品縣令月俸七石,僅夠全家果腹。然縣衙胥吏薪俸皆由主官支付,一縣胥吏數十人,俸祿如何支撐?”
“這尚未計官員交際應酬、同僚往來諸費。故不少官員赴任時夾帶私貨逃稅,更甚者與地方豪強胥吏勾結貪墨。”
“加之稅銀全數上繳中樞,地方無留存——至少明面如此。若將商稅征至官員身上,清流恐難立足,最終只能隨波逐流。”
何秋瞥了一眼面帶驚愕的朱棣,說道:“這大概就是那些了解地方實情的大臣們反對的緣由。至于另一些人,不過是家族中有經商之人,仰仗官員身份偷逃稅款,如今陛下這一刀砍到他們頭上,難道還不許人家喊兩聲疼嗎?”
朱棣默然思索,他從前未曾想過地方官員處境如此艱難,自然也不明白為何朝中反對聲浪如此洶涌。
朱棣又問:“那何先生可有應對之策?”
何秋思索片刻,答道:“其一,明詔天下,征收商稅是為提高官員俸祿。其二,改革稅制,中央取七成,地方留三成,使其得以自主興修水利、建設地方。其三,設立京察制度,考核各部官員政績,以文教、水利、破案率、稅收等為據,依各地實情制定不同標準。”
姚廣孝聽罷拊掌稱贊:“此舉甚善!三管齊下,商稅之議便成小事,反對者亦將銳減。地方有財源,政績考核方能推行,環環相扣啊。”
何秋轉而問道:“姚先生如何看待陛下近來舉措?”
姚廣孝沉吟道:“陛下恐有重大圖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