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建國呆住了,他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,得到的回復全都大同小異。那些往日里稱兄道弟、滿口答應的人,現在一個個都用官腔跟他打太極。
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。
就在這時,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,他的心腹副廠長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。
“廠長!不好了!省里……省里成立了聯合調查組!”
“調查組?調查誰?”
“調查……調查我們省城國營汽水廠的經營作風問題,說要堅決整改市場上的不正當競爭行為。組長……組長是省紀委的人。”
王建國身體一晃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。
他徹底明白了。不是那些人不幫他,是他們不敢幫,也幫不了了。那張報紙,送到的不僅僅是普通市民手里,也送到了他動不了的人的桌子上。
李子明那小子,不是在搞什么工廠開放日,他是在向更高層面的人,遞交了一份證據確鑿的舉報信。
周書記在第二天的省經濟工作會議上,公開表揚了峰牌汽水。
“……我們的一些國營老廠,不把心思放在提升產品質量上,反而用一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去打壓新進入的民營企業。這種行為,是改革的絆腳石!我在這里要點名表揚一家來自海城的企業,峰牌汽水。他們用開放和透明,給我們所有企業都上了一課!這樣的企業,我們就是要大力扶持!”
這段話,通過省電視臺的新聞,傳遍了全省。
王建國看著電視里周懷安那張嚴肅的臉,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。
他完了。
省城國營汽水廠的氣氛,三天之內從壓抑變成了死寂。聯合調查組的人不多,只有三個,但他們一進廠,整個工廠的空氣都凝固了。
王建國辦公室的門被貼上了封條,他本人被要求在家里等候通知。這比直接帶走更折磨人。他在那間住了二十年的家屬樓里,度日如年。每一個上樓的腳步聲,都讓他心臟抽緊。曾經門庭若市的家,現在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。電話線早就被他自己拔了,因為打出去的每一個電話,對方要么不接,要么就用最客氣的官話把他堵回來。他的時代,在他摔碎那個紫砂壺的瞬間,就徹底結束了。
李子明是在一個星期后接到陳海生電話的。“子明,省城汽水廠的事情,有結果了。”“陳叔,怎么樣了?”“王建國挪用公款、經營不善,造成國有資產嚴重流失,已經被正式撤職查辦了。”李子明沒有感到意外,這是預料之中的結局。“那工廠呢?”“工廠已經停產了。調查組查了賬,就是個空殼子,設備老化,產品滯銷,欠了銀行和供應商一大筆錢。省里的意思,是甩掉這個包袱。”陳海生的聲音頓了一下。“他們準備對工廠進行改制重組,說白了,就是賣掉。我幫你問了,廠房、地皮、生產線,還有那些技術工人,打包處理。這是個機會,你有沒有興趣?”
李子明的心跳快了半拍。“有。”“我就知道。”陳海生笑了,“不過,想吃這塊肉的人,不止你一個。你要有心理準備,錢要備足。這是正規的競標流程,我只能幫你把消息遞到,剩下的要靠你自己。”“我懂,陳叔,謝謝您。”
掛斷電話,李子明立即召集了所有人開會。當他宣布準備收購省城國營汽水廠時,連趙大剛都驚得半天沒合攏嘴。“老李,你瘋了?買那個爛攤子?那廠子都快倒閉了,一堆舊機器,還欠著一屁股債!”趙大剛第一個跳起來反對。“我們自己的批發中心剛建起來,研發中心還在燒錢,哪來那么多錢去買個廠?”王會計也急了,他翻開賬本,“我們的流動資金,全部加起來,也不夠買那么大一個廠子的。”
“我們買的不是爛攤子,是地皮,是渠道,是省城最大的一張生產許可證。”李子明敲了敲桌子,“趙大剛,你告訴我,山海廠倒了,省城最大的汽水品牌是誰?”“那還用說,是我們峰牌。”“那我們為什么還要租倉庫建批發中心?為什么還要從海城辛辛苦苦地往省城拉貨?有了那個廠,我們就地生產,就地銷售,成本能降多少?效率能提高多少?”李子明看著他們。“至于錢,我已經想好辦法了。”